徐建宏
摘要:小说用细节真实来反映生活真实,关注细节是解读《祝福》的一条途径。如祥林嫂这个称呼,祥林、祥林嫂、祥林嫂的婆婆三人的年龄,人物语言重复的内涵,几次飞雪的描写,几次关于钱的交代等等。细节中可探究出《祝福》的深意和主题。
关键词:细节真实;称呼;年龄;重复;飞雪;金钱
小说是以刻画人物形象为中心,通过完整的故事情节和环境描写来反映社会生活的一种文学体裁。作为艺术形式之一,小说既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在对生活进行概括、加工、提炼、浓缩的过程中,它保留的是生活的本质——细节的真实,用细节的真实来反映生活的真实。而我们后代的读者透过这细节的真实就可以对小说所反映的这个时代窥豹于一斑。《祝福》中的细节就值得探究。
一、称呼
《祝福》中主人公祥林嫂的名字,作者在文中作了一个简单的探究,“大家都叫她祥林嫂,没问她姓什么,但中人是卫家山人,既说是邻居,那大概也就姓卫了”,在那个受“三从四德”的封建思想控制的时代里,一个女子,她自己的名字是无关紧要的。所以大家“没问她姓什么”。而至关重要的是她嫁给了谁。嫁给了祥林,她的名字便是“祥林嫂”。毫无疑问,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妻子是丈夫的附属品。任何女人一旦嫁给了男人,就永远地属于了这个男人。可见那个时代夫权对一个女子的至关重要、至高无上。
当祥林嫂被绑被嫁丧夫丧子后,再次来到鲁镇,人们该怎样称呼她呢?作者用单独一行写到:“大家仍然叫她祥林嫂”。在这个问题上,大家没有商量却达成了共识,可见“女子从一而终”的思想在鲁镇人心中的根深蒂固。
二、年龄
在阅读《祝福》时,有三个人的年龄是值得一说的。即:祥林、祥林嫂、祥林嫂的婆婆。“有一年的冬初,四叔家里要换女工,做中人的卫老婆子带她进来了”“年纪大约二十六七”后来人们陆续知道“她是春天没了丈夫的”。丈夫“比她小十岁”,新年过后,“卫老婆子忽而带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进来。”这“三十多岁”应是三十出头,而不能是三十七八或三十八九,否则作者会交待一个“三十多近四十岁”的女人。看来婆媳年龄差距不到十岁。文中作者并未交待祥林嫂成为祥林嫂的时间,但是我们可以做个推测,祥林嫂嫁给祥林的时间应是她在那个年代该出嫁的时间,而不应该是祥林正常该娶妻的时间。这样算来在祥林嫂十五六或十七八岁至多不超过二十岁时嫁给了祥林,而那时祥林应不到十岁。祥林的母亲不超过三十岁。用现代眼光来看这无疑是一个畸形的家庭。就这样一个畸形的家庭在那个时代是以非畸形的形态存在的——那时是正常的存在。就在这个非畸形的正常的家庭形式中,让我们看到那个时代家庭的组合中是没有情感可言的。女人在婚姻中是没有尊严和人格可言的。那这个婚姻就没有了人性。透过这个家庭的畸形,我们看到了那个时代的畸形,那个时代中的人们意识上的畸形、价值观念上的畸形。
三、重复
《祝福》中人物语言的重复不止出现一次。
首先是鲁四老爷的语言重复。在文中鲁四老爷的语言描写集中在祥林嫂被绑之后,四叔只有三句话。第一句是“可恶!然而……”,第二句是“可恶!”,第三句是“然而……”,三句话只是重复使用了两个词。但是这两个词语的内涵却各不相同。第一个“可恶”是说一帮山里人在大白天来他家门前劫走了祥林嫂,有损鲁家的尊严,“打狗还得看主人”,所以抢人者太“可恶”。第一个“然而”是紧承“可恶”之后进行的转折:鲁四老爷对合伙劫人很反感,“然而”祥林嫂从家逃出有违家规,有失妇道,她婆婆抢她回去是天经地义、合乎常纲伦理的,转折的意义正在后者。第二个“可恶”是祥林嫂被绑,卫老婆子又到四婶家时,鲁四老爷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其“可恶”是指卫老婆子,原因有二:一是祥林嫂的私逃卫老婆子应该知道,既然知道就不该推荐这种不合礼教的人来做工;二是说卫老婆子荐人来又合伙将人劫走使鲁家尊严受损。当听了卫老婆子的一番解释后的“然而”是说要想再推荐一个象祥林嫂这样“简直抵得过一个男人”的女工是不容易的。鲁四老爷对被绑的祥林嫂没有任何同情,除了顾及自家的尊严,就是遵从族权、夫权的封建伦理常纲。只这两个重复的“可恶”“然而”的语言上的半吞半吐就将这个讲理学的“老监生”的虚伪、自私、冷酷的封建卫道士的典型性格暴露无遗。
其次是祥林嫂语言上的重复。“我真傻,真的”。当祥林嫂被绑再嫁,又遭到丧夫丧子的厄运之后,她的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她必然要寻找一种方式来宣泄她的痛苦,那便是见到任何一个人都要说“我真傻,真的”。最初听到她讲故事的人,“直到她说到呜咽”“就一齐流下那停在眼角上的眼泪,叹息一番,满足的去了”;没有听到她的“我真傻,真的”的人,还要“特意寻来”,然后陪上一些“满足”的眼泪(并不是“同情的眼泪”)。然而她的悲哀经大家“咀嚼赏鉴”了许多天“都听得纯熟了”,一听到“就烦厌得头痛”之后,人们没等祥林嫂开口,便会“立即打断她的话,走开去了”。遭到如此人生重大不幸打击的祥林嫂,连这一点唯一的倾诉、宣泄的途径也被堵死了,人们只是将自己寻求精神的快意与满足建立在祥林嫂的苦痛之上。当这种快意和满足渐渐淡退后,人们也就在祥林嫂的倾诉中退了场。祥林嫂的“我真傻,真的”便就戛然而止了。这“重复”的半途而废让我们看到了祥林嫂的不幸。看到了人们的冷漠、无情、甚至是残忍。
再次是“我”的两次“无论如何,我明天决计要走了”。一次是在“我”拜访了几个老朋友,“他们也都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单是老了些”,家中却一律都在准备着“祝福”,然后回到鲁四老爷的书房看到了书房的一切后,“无论如何,我决计明天要走了”。接下来是对最后一次见到祥林嫂后,由两人谈话而引起的“我”的不安,之后“无论如何,我决计明天要走了”,透过这句话,我们解读出了辛亥革命后,中国农村依然存在的愚昧、迷信,一个进步知识分子面对如此情景的窒闷和改变现状的软弱无力以及逃避问题的做法,尤其是通过对一个讨饭女人都需要使用“说不清”的剖析,我们看到了作者对作品中的“我”的批评精神之所在。
四、飞雪
文章中四次提到雪,两次明显,两次不明显。两次非常明显的雪在开篇和结尾处。当与鲁四老爷话不投机、又拜访了几个没有什么变化的朋友,“我”感受到鲁镇忙碌“祝福”的气氛后,“天色愈阴暗了,下午竟下起雪来,雪花有梅花那么大”“满天飞舞,将鲁镇乱得一团糟”。结合开篇的“灰白色的沉重的晚云”为故事渲染了一个浓重的悲剧氛围,而雪花“将鲁镇乱得一团糟”,也将“我”的心情“乱成一团糟”。在听到祥林嫂死讯,回顾了祥林嫂悲剧的一生之后,我的回忆被爆竹拉回现实。此时“团团飞舞的雪花,拥抱了全市镇”,这既是回扣开篇的雪,也暗示了“我”的压抑、鲁镇的封建迷信氛围的浓重。
两次不明显的飞雪的描写,一次出现在听了祥林嫂死讯之后,“我独坐在发出黄光的菜油灯下”,“窗外很寂静”“雪花落在积得厚厚的雪褥上面,听去似乎瑟瑟有声,使人更加感得沉寂”,这雪便是作者的心情的映照:沉重、寂寞和与窗外寂静形成的强烈反差的“我”的内心的不平静。另一次雪的出现是在“祝福”将到,人们忙碌时,祥林嫂反倒清闲了“坐着只看柳妈洗器皿”时,“微雪点点的下来了”,这下来的不只是点点微雪更是祥林嫂往昔生活的点点记忆,尤其是那难以平复的丧子之痛。
五、金钱
《祝福》中作者有意无意地几次提到钱。分别是:“福兴楼的清炖鱼翅,一元一大盘,价廉物美”;祥林嫂来到鲁镇做女工,每月的“工钱五百文”和三个半月后,婆婆清算了她所有的工钱“一千七百五十文”;婆婆绑后并嫁出祥林嫂所获聘礼八十千,给第二个儿子娶媳妇“财礼五十,除去办喜事的费用,还剩十多千”;祥林嫂捐门槛的钱十二千(十二元鹰洋)。分析这些金钱后所潜藏的问题,我们可以剖析出封建制度下政权、神权、族权、夫权对下层劳动人民的无情压榨:祥林嫂辛辛苦苦做了一个月的工,只能买下“半盘”福兴楼“价廉物美”的清炖鱼翅。婆婆有族权与夫权的撑腰便理所当然地支走祥林嫂三个半月的劳动所得并很精明、很有打算地将其堂而皇之地绑嫁到深山里坳,获取为第二个儿子娶妻的财礼且有剩余;祥林嫂第二次来到鲁镇做工的一年所得,全部用在了捐门槛上,而且是她急得流了泪,庙祝才勉强答应的;捐了门槛后“眼光分外有神”,冬至“祭祖”时她便“坦然的去拿酒杯和筷子”,可见神权对下层劳动人民的毒害之深。
文学创作中讲究“大处着眼、小处落墨”“以小见大”,我们在鉴赏文学作品,跨越时空解读文学作品时,从细节处着手,在细节处发现大问题也不失为品评鉴赏的一条蹊径。从《祝福》的诸多细节中我们透视到了在那个时代封建礼教对人性的摧残,封建迷信对人的毒害,族权、夫权对女性的迫害,神权、政权对百姓的压榨。一个祥林嫂的悲剧透出的是一个民族的悲剧。
作者单位:内蒙古呼伦贝尔市海拉尔第二中学021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