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翊灵(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南长沙410081)
中图分类号:I207.227.4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2738(2012)01-0161-01
摘要:历代对王昭君这一历史人物的文学创作不计其数,李白和胡曾这两位分别处于初盛唐、晚唐的诗人对其歌咏各具特色、视角不一,这应该从诗人们各自的时代背景、人生经历和哲学价值观等方面来透析。
关键词:王昭君;咏史诗;李白;胡曾
我国的咏史诗源远流长,最早在《诗经》和《离骚》这两部泰山北斗的巨著中就有咏史类型的作品。而第一首以“咏史”为题的诗则出自班固,班固以后的魏晋南北朝时期,咏史类题材的诗歌作品随着五言诗的发展而逐渐发展起来并带有浓厚的咏怀情结。而随着诗的唐朝到来,诗歌迎来自身发展的巅峰时刻,咏史诗也迎来了自己真正意义上的黄金时期,无论是在数量还是质量上。
中国深沉的历史为咏史诗的发展提供了无数为文人津津乐道的历史素材,随手拈来都可以供历代诗人编制出各色各样经典的咏史诗。两千多年来,昭君出塞一直是历代文人青睐的话题之一,流传于后世的昭君诗词不绝如缕,竟有千首之多。而作为诗的创作顶峰,唐代诗人对于这一题材的挖掘蔚为壮观。通过对《全唐诗》里关于昭君这一题材诗的梳理,发现对昭君及昭君出塞的评价褒贬不一,如此大的分歧,可以从诗人们各自的时代背景、人生经历和哲学价值观等方面解释。在此,谨选取李白和胡曾两位诗人的作品来分析其对昭君这一题材的创作和代表的不同观点。
李白:从人性自然的角度对昭君的女性关怀
众所周知,李白这位站在中国诗歌巅峰的上的第一人,在其诗歌创作生涯中极爱好写作乐府诗歌并将乐府诗的美发挥得淋漓尽致。而他关于昭君的诗作《王昭君》二首表現了他对昭君的不幸遭遇给予了深切同情,流露出强烈的女性生命关怀。
《王昭君》其一[1]
汉家秦地月,流影照明妃。一上玉关道,天涯去不归。
汉月还从东海出,明妃西嫁无来日。燕支长寒雪作花,
蛾眉憔悴没胡沙。生乏黄金枉图画,死留青冢使人嗟。
《王昭君》其二[1]
昭君拂玉鞍,上马啼红颊。今日汉宫人,明朝胡地妾。
唐天宝十一、二年间(公元752、753年),李白继幽州之行又有一次漠北之行,他离开幽州南下魏郡又沿太行北上,入河东道,至云中郡,而后北行至单于都护府凭吊昭君墓,写下《王昭君二首》。
第一首诗一开头就用一个“月”字,来烘托昭君远嫁匈奴的伤感主题,她一踏上通往玉门关的路,就如同去了天涯,永不回归。“月”在这里既代表家乡的月亮,也代表故乡、故国。然而一个小小的玉门关,竟会把这一切无情阻隔。回望家乡那轮圆月,就要在眼前永久消失,这种生离死别的感觉,怎能不让人平添几分惆怅!
接着诗人又以“月”字发出忧伤的慨叹:汉家的月亮到了明天又会从东海升起,但昭君西嫁,却是一去不返。这种别离,让诗人既感到无奈,又感到无望,所以更加重了忧伤的思绪。诗人又提到了昭君嫁到匈奴,最后将埋没在黄沙滚滚的塞外。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却是汉代后宫的画师,昭君她生前没有黄金送给后宫的画师,死后也只留下一座青冢,令后人凭吊,扼腕叹息。把昭君所谓的“悲剧”和宫廷画师相联系,尽管有些牵强,却更能加深悲伤的主题。
第二首诗写昭君拂净了马鞍,流着眼泪上马向西而去.。今天还是汉朝的宫里人,明天就是匈奴单于的妻妾了。这其中的委屈、无奈尽现笔端,语气间也流露出了为那个时代女性无法自主幸福、任人摆布地位低下的命运抱屈的感情,包含着诗人对昭君悲惨遭遇的怜悯与同情。
这两首相和歌辞是李白沿袭南朝旧题乐府而作。相和歌是中国汉代在“街陌谣讴”基础上继承先秦楚声等传统而形成的一种音乐。主要在官宦巨贾宴饮、娱乐等场合演奏,也用于宫廷的元旦朝会与宴饮、祀神乃至民间风俗活动等场合。而这首旧题乐府在李白之前就已有很多文人创作过,如鲍照、庾信、上官仪等。这两首诗虽然在表面上表现出题材的女性化、趋同化特征,与南朝诗歌类似,但已不再像之前的诗人那样仅仅侧重于描写女性的体态、容貌、服饰,而是重点去展现女性的不幸生命遭遇与情感状态,反思女性生命。
这么浓重的人文情怀与李白自身的个性、人生哲学和其所处的时代是息息相关的。李白一生都在远游,虽然有一段时间被贬,但整个过程诗人是乐观豁达心情舒畅地遍游祖国的大好河山,同时创作无数的誉满天下的好诗。李白儒道相杂的人生哲学让其并没有沉醉在自身怀才不遇的愤懑中而是积极乐观地享受人生。在享受盛唐自然与人文双重盛景的过程中形成了李白对人生、对幸福关注的人文情怀。所以在写这两首诗时他能打破之前文人单纯集中描绘昭君貌美的樊篱,而是从更深层次的人文关怀去悲悯女性的悲剧命运。
初盛唐是中国历史上最为繁盛的时期,世界上最大的国家,拥有世界上最为繁华的城市,整个国家无论在政治、经济、还是文化上都处在最高点,社会欣欣向荣,人们自然生活地幸福。与之相对的穷困、痛苦、战乱地减少带给社会和人民前所未有的幸福感,人们更多关注着自身的人生幸福,思想相对开放自由,女性地位应该是历代中最高的,对于女性的关怀也随之骤升,而且人们不再只关注女性的表面美,更关心女性作为人的生活的幸福。这直接影响诗人更具人文情怀地创作关怀女性的诗作。
(二)胡曾:从深层社会政治角度对昭君不幸地揭示。
晚唐的胡曾是一个关心民生疾苦、针砭暴政的臣子。而他在晚唐诗坛占据着一席重要地位,就要归于他那丰硕的咏史诗了。在中国诗歌发展的长河上,以咏史为题名篇者,不乏其人其作,然而像胡曾这样大规模地创作咏史组诗,且以《咏史诗》名集的诗人,尚属罕见。他关于王昭君的诗两首即《汉宫》、《青冢》。
《汉宫》[2]
明妃远嫁泣西风,玉箸双垂出汉宫。
何事将军封万户,却令红粉为和戎。
《青冢》[2]
玉貌元期汉帝招,谁知西嫁怨天骄。
至今青冢愁云起,疑是佳人恨未销。
第一首诗首先用一“泣”一“垂”鲜活地刻画了昭君出塞的人物状态,两个动词生动地表现了明妃远嫁边塞对自身未来未知地担忧、对自身悲惨命运地无奈悲伤。虽然只是出发时的一个画面描写却是以点画面完整地表达出作者所要刻画的角度,并为下文转入议论打下基调。
“何事将军封万户,却令红粉为和戎。”最后这句发自肺腑的议论不只是为昭君叫屈,更是与众不同地发出昭君红粉为国牺牲换来地“将军万户侯”,鲜明地结局对比,深刻揭示出当时封建政权和君主高官地无能,将保家卫国的重担放在一个如此柔弱的女子肩上是多么可悲,国力的懦弱却要红颜买单。这就更深层次地揭示政权的腐败无能,也加强了昭君命运的悲剧性意义。
第二首诗一反前人对昭君美貌或出塞情景的描写,而是大胆猜测昭君的心理以昭君的视角来刻画。天生丽质好不容易翘楚进入后宫,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幸得君王召见而完成古代女子走向高位之路。可惜造化弄人,始终未见君子一面,而那唯一一面却也成为最后一面就是出宫远嫁之时,自此自是黄沙漫漫不见来路,家国成为远在天边的存在,难以触及。
时空一下调转,诗人笔调继而写到自己面前让自己思绪纷飞的荒草青冢,阴云低沉,像是当时环绕明妃心头的愁云一样始终无法散开。作者立足眼前之景想象另一时空主角的心理,别具一格,抒写昭君心底那无尽的哀怨,是对唯利是图的画师、昏庸的郡主也是对当时无情的社会。
与之前李白的两首诗相比,胡曾的诗最大的不同就是将对昭君的同情立足于当时的社会时代背景,揭示其不幸的深层次原因。这就要归结于胡曾本人所处的地位和晚唐这个时代背景。
唐王朝经历十年安史之乱,时至末年,国运维艰,政治动荡,经济萎缩,民怨四起。在这个令人心痛的时代里,个人心灵的抑郁惆怅,以及对于国家命运的深层感受,注定了晚唐咏史诗人不可能完全钻进艺术的象牙塔,而对苦难的现实人生视而不见。不少诗人流露在诗中的,是无奈的叹息,纠结着时势的衰退与人生的失意,展现在眼前的是希望彻底破灭。
再加上他本身就是一位关心民生疾苦、针砭时弊的好官。这种伤感沉郁的的时代情绪和对于时势国运的不祥预感使他无法抹去心头那一层恐惧的阴霾,将他裹挟。在咏史诗中,他常吟咏历史上君王的昏庸误国、荒淫亡身的史事,旁敲侧击,规劝当朝统治者。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就不难理解其上两首诗中与李白两首的大不同了。
总之,我们应该明白的是,无论是李白的人文关怀还是胡曾的社会君王批判角度,都为昭君这个历史人物的塑造增添了鲜活有力的一笔,成为昭君艺术创作史上不可或缺的时代代表。
参考文献:
[1]《全唐诗》卷163,中华书局1960年版.
[2]《全唐诗》卷647,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十册,第7476页.
作者简介:甄翊灵,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古典文献学专业在读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