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是文学中一种特殊艺术形态的体裁。它是以奇异的幻想、极度的夸张、多彩的象征色调构成的一种具有独特审美价值的虚幻故事[1]。人类童话的发展源远流长,古代的神话与民间故事也可算是童话的一种。在外国,童话的出现非常早。被称为世界四大童话的《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快乐王子》、《一千零一夜》(又名《天方夜谭》)都是外国的作品。童话在我国也是以神话的形式出现的,如古籍中记载的《女娲补天》、《后羿射日》等神话传说,都充满着神奇的幻想,十分适合儿童的口味。“童话”一词,我国最早出现在1909年孙毓修主编、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童话》丛书。虽然它的出现比较晚,但不能说我国古代就没有童话,有很多文学作品就属于童话的范围。像《西游记》、《封神演义》、《聊斋志异》等,或幻想神奇,或夸张大胆,或结构巧妙,都符合儿童的艺术欣赏要求。
《聊斋志异》是我国清代享有“中国短篇小说之王”美誉的蒲松龄老先生倾注毕生精力而作的一部世人皆知的巨著。这部著作含有五百余篇千奇百怪的故事。蒲松龄老先生在创作《聊斋志异》的时候,本意是想通过一篇篇短小精悍的文章,寄托他的愤世嫉俗的思想感情,抒发他的“孤愤”之情,但其中有些篇幅切合儿童的心理特点和理解能力,为儿童所乐于接受和喜爱,而且从它所具有的情节、人物、色调来看也具有童话的色彩,非常适合儿童阅读,从童话的定义来看,《聊斋志异》中的有些篇幅完全可以划入到童话的范围内,如《陆判》、《偷桃》等。
幻想是童话的基本特征。幻想属于想象的范畴。想象是人脑对已有的表象进行加工、改造而创造出新形象的心理过程[2]。想象分为两种,一种是无意想象,一种是有意想象。幻想属于有意想象,它是与个人的生活愿望相结合的并指向于未来的想象[3]。在《聊斋志异》的故事中,多数人物形象和故事情节都有幻想的成分,如人的死而复生;动物通过修行成为妖精并与人相处等,这些形象和情节经过蒲松龄老先生的精心描绘,显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符合儿童的发散思维,儿童易于接受。
具体到《陆判》,这个故事的幻想就非常离奇。众所周知,人间根本没有判官,更不用说人和判官交朋友了。可在《陆判》中,蒲松龄老先生塑造了一个有血有肉、知情报恩的判官形象——陆判,并让他与豪放素钝的书生朱尔旦交上了朋友,由此引发了一系列奇事。先是陆判为朱尔旦换上佳心一颗,又为朱尔旦的妻子换上美人头一个,并由此破了一宗命案。朱尔旦死后鬼魂时时回家,持续十五年督促儿子学习,最终成为华山山神。在整个故事中,幻想合情合理,符合发展规律,因为陆判是冥间的判官,所以寻找开窍之心、丽人之头都是容易之事,为之换上,更是拿手,难怪蒲松龄老先生自己说:“断鹤续凫,矫作者妄;移花接木,创始者奇;而况加凿削于肝肠,施刀锥于颈项者哉!”这么希奇古怪的事情只可能在梦中才能够发生,可是蒲松龄老先生却通过想象,让幻想成为现实出现在儿童面前,让儿童借着想象的翅膀到蒲松龄老先生描绘的奇妙世界中,与幻想中的人物同歌同泣,同思同乐。同时也让儿童充满幻想,希望自己也能够结交象陆判这样神通广大的朋友,想换什么就换什么,想拥有什么样的奇遇就有什么样的奇遇,符合儿童的年龄。《陆判》的幻想与《格林童话》中的《狼和七只小羊》的幻想有异曲同工之处。在《狼和七只小羊》中,狼使用各种诡计骗过了妈妈不在家中的小羊,并吞吃掉了其中的六只,羊妈妈回来后,与剩下的一只小羊找到了在大树下睡觉的狼,它的肚子还在动个不停,羊妈妈用剪刀剪开狼的肚子,救出了六个孩子,又把大石头装到狼的肚子里,用针缝上,最终狼掉到井里死了。同样是幻想,一个是换心换头,一个是剪肚缝合,都是平常人所不能够做到的,但是因为幻想,使不可能成为可能,并且因为幻想让故事有个令人皆大欢喜的结局。
夸张是童话赖以生存的重要因素。夸张是将描写对象的某些特征进行有意识的放大和强调,从而突出其本质特点以增强艺术效果的一种修辞手段[4]。夸张在各种文学艺术中是一种通用的艺术形式,但童话中的夸张与其他文学中的夸张有所不同。吴其南曾这样对童话中的夸张与一般写实文学重点夸张进行比较:一是童话偏重于艺术形象外貌和其他外在形态的夸张,而一般写实性文学偏重对人物性格、情感等内在特征的夸张;二是童话的夸张以突破事物的本身形式为目的,一般写实主义文学的夸张则尽量将自己局限在不引起事物变形的限度内;三是写实性文学的夸张多是一种比拟性表现,并不将放大后的形象凝定下来,而童话则将夸张后的形象凝定下来,直接作为一个形象出现[5]。由此可见,童话的夸张可以突破时间、空间的限制,可以用一种无规则的、强烈的极度的夸张加上荒诞的想象力来表现作者的思想、情感、对人生的认识等。
在《陆判》中,夸张主要表现在形象的刻画、情节的构思和环境的营造上。首先看形象。陆判“绿面赤须,貌尤狞恶”,“入者,毛皆森竖”,众人见了他“瑟缩不安于座,仍请负去”。这样一个面貌狰狞的人,让人觉得他的心灵应同面貌不相上下,当读完整个故事,才知道貌似凶狠的陆判却原来是一个重情重义、身怀绝技的意气之人。在他与朱尔旦的交往过程中,先为其换心,后为其妻换头,使这样一个外表凶狠可恶,而内心真诚善良的豪爽朋友人人想结交之。其次看情节的构思。情节的深入环环相扣:戏约——交友——换心——换头——死亡——魂返——训儿——赠刀。就象相声中的包袱一般一个一个抖开来,让人应接不暇,意想不到。最让人感到惊讶的是能够把一个人的心脏和头颅在人不知、不流血的情况下换掉,那真是比外星人的医术都高明呀,真是让众书生羡慕之。最后看环境的营造。因为是与鬼打交道,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在半夜。“深夜赴十王殿”,“夜偶暇,敬践达人之约”,“半夜来叩门”等等,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让人在阴森中还想继续看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环境的营造正如电影中每每有惊心动魄的事情发生时必定有低沉的音乐加以衬托,这样才让人有想看而又不敢看,不看还又欲罢不能的感觉。蒲松龄老先生把夸张的手法用得巧夺天工,让人不禁身临其中,也想同故事中人一样有陆判这样的真心朋友。
在《狼和七只小羊》中,形象的夸张运用得也非常到位,如狼有粗哑的声音,黑黑的爪子,能够把小羊连皮带毛吃掉,一个凶残的恶狼形象出现在儿童面前。恶狼不光吃小羊,连人都威胁,他威胁磨房主“要是你不给我洒面粉,我就把你吃掉”,而且非常狡猾,知道用阴谋骗小羊开门。小羊的夸张也非常切合他们天真幼稚的年龄特征:在识破狼的两次阴谋诡计的同时也把狼与羊妈妈的不同点告诉了它,让狼知道怎样伪装,结果被狼吃掉了。夸张的运用突出了狼的恶与羊的善。在情节的夸张上也合情合理:羊妈妈叮嘱小羊后,小羊们都提高警惕,但面对狡猾的恶狼,小羊被骗且被吞吃了,只有藏的比较隐蔽的一只小羊幸免,为将来救出其他的小羊埋下了伏笔。狼吃饱后休息去了,为羊妈妈救小羊提供了充足的时间和合适的地点。羊妈妈回来后和剩下的一只小羊找到了恶狼并象裁缝一般剪开了恶狼的肚子,救出了被吞吃的小羊,把石头放到了它的肚子中,当然,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老狼还没有醒来,等老狼醒来后,口渴了,到井边喝水时被淹死了。情节由缓和到激进最后达到高潮,让儿童在阅读的时候为小羊的聪明感到光荣,为小羊的遇难感到悲伤,为小羊的获救感到高兴,为恶狼的下场进行欢呼,可以说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在环境的营造上夸张中有巧合,明线中有暗线。恶狼进门后,小羊到处躲避,但躲的地方不好:桌子下,被子,炉子里,厨房,柜子里,洗脸盆下,这些地方恶狼都能够轻而易举的找着,惟有第七只小羊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钟盒里,这个地方一般人都不会想到,当然,恶狼也没有想到,这样第七只小羊就逃过了这一劫。恶狼吃饱后没有立即逃跑,而是在大树下休息,离井又很近,使狼有个坏的下场有了合理的安排。夸张的形象、合理的情节,巧合的环境簇成了一个人人喜欢的童话故事,并使这个故事得以流传下来。
多彩的象征色调是童话创造典型形象的一种独特手法。象征是通过某一特定形象用以表现与它的某些特性相似或相近的概念、思想和感情的一种艺术手法[6]。象征手法所凭借的依据是象征物与被象征物之间所具有的某种类似性或联系性,使被象征的内容得到强烈、集中而又形象、含蓄的表现[7]。童话中的象征色调往往是指形象具有象征性。《陆判》中,判官本来主管审理冥间冤案的,而陆判不光审冥间冤案,连人间冤案也要管一管,为朱尔旦换心理肠,为其妻换项上人头,并由此而破获一宗命案,整个一个二郎神,手持人间正义之剑,解除人类身上的痛楚,抚慰人类心灵中的创伤,是真正朋友的化身,也是真心英雄的缩影;朱尔旦虽豪放却不失礼节,虽迂腐却真诚,在与陆判相识相知的过程中因祸得福,昭示着好人平安。在《狼和七只小羊》中,羊妈妈和小羊及其最后的胜利象征了正义的一方永远会笑到最后;狼当然就是邪恶,即使邪恶势力再狡猾、再凌厉也战胜不了正义。
蒲松龄老先生一生在科举之路上经历了许多磨难,但也正因为这些坎坷才成就了“世界短篇小说之王”,才写就了世人瞩目的《聊斋志异》;也正因为他的科举之路未能成功,才使他半生“舌耕”,更加接近百姓生活,更加理解百姓孩子的喜好,从而在《聊斋志异》中关注儿童这个特殊的群体,为孩子开辟一方净土,让孩子也能从其中选择适合他们口味的故事去看,去听,去讲。在这些小说中,还有很多可以与《格林童话》相媲美,具有浓郁的童话色彩,如反应兄弟悌爱的《斫蟒》篇,会变戏法的《偷桃》篇,魂化促织的《促织》篇等,这些虽然称为小说,实则符合童话的特征,使中国童话在《西游记》、《封神演义》后得到新的进展,为五四之后儿童文学的崛起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参考文献】
[1]蒋风.儿童文学教程[M].太原:希望出版社.1998.
[2][3]张世富.心理学[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8.
[4][7]方卫平、王昆建.儿童文学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
[5]吴启南.童话的诗学.[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1.
[6]陈子典.儿童文学大全[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88.
作者简介:董爱霞,女,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职研究生。淄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职称:中级。